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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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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失色,九门同哭,那日的战局,怎是一个惨字说得清的?”

燕晟猛地回头,瞧见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戴着一双西洋镜,腰间佩着一块阴阳鱼玉佩,显得有几分弱柳扶风,缓缓沿着苏堤朝燕晟走来。

看到这书生模样的人走来,那一撮说书人与听书人猛地起身行礼,唤道:“小人(属下)见过太守。”

太守又称郡守,是秦汉时期的官职名,但杭城人念旧,念着当年苏大家的一句“为报倾城随太守”,便唤历朝历任的郡守为太守。

此人毫无疑问便是杭城郡守万懋万子惟。

万懋为前首辅万松之孙,名门之后,曾经的京师第一才子。

当年万松倒牌的时候,万懋备受牵连,被当年的祁王殿下与汪邈合力保了出来。自此以后,万懋便以白身留在祁王府做幕僚,并随着祁王登基为新帝之后重入翰林院,登御史台,做新帝最忠实的唇舌。

当年德胜门最危急的时候,是万懋带着招募的百姓救了新帝的性命,助新帝守住了德胜门。事后万懋荣兼户部主事,新帝开私库抚恤百姓,此事万懋全权负责,为新帝与他自身都积攒极高的民望。

而后景帝复辟,万懋也出了不少力。于是景帝为当年万松正名,将万懋放归杭城做郡守。此地与他的故里余姚不过数里之隔,以解万懋思乡之苦。

万懋向燕晟躬身一礼道:“忠武公来杭城已久,下官有失远迎,今日这出京师保卫战,忠武公听得可顺心?”

官场上浸染多年,谁不是个老阴阳人,万懋这几句夹枪带棒,燕晟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万懋当年就处处咬着燕晟不放,时隔多年,也改不了这秉性。

燕晟叹道:“郡守将京师一战的功劳都归功于晟,晟受之有愧,若无陛下亲自作战,大梁如何能胜……”

万懋冷哼一声道:“忠武公也知道,若无陛下,这京师一战,如何得胜。赖就赖忠武公在民间的名声太好,所有的战功都让您瓜分个干净,您说您自己都听不顺耳,陛下听着就顺耳了?”

燕晟避开万懋的锋芒道:“谣言止于智者,陛下不会愚民一般计较。”

万懋快步走到燕晟面前,贴着燕晟的耳边说道:“只是愚民吗?忠武公提拔上来的将军营侯们不也如此想?”

燕晟微微一颤。

这便是他军制改革的弊端。

兵将相知,如何知君?

那些将军营侯都是燕晟一手带出来的,与燕晟都是一般无二的倔驴性子,被燕晟恩威并施拿捏得服服帖帖的,佩服燕晟佩服到五体投地,根本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燕晟若是犯了牛脾气,陛下看在与燕晟的师生情分上可以忍,但燕晟带出来一群牛脾气,陛下不可能一个个屈尊降贵地哄过去,自然对燕晟本身也会心生芥蒂。

燕晟认命地拱手道:“此晟之过,晟识人不清,驭人不利……”

万懋嗤笑道:“忠武公这话,懋就听不懂了。驭人之术,堪比帝王之术,忠武公学来何用?”

燕晟憋了一股气,万懋就是来找茬的。

万懋找茬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

当年京师保卫战过后,万懋都上书弹劾燕晟目中无人,进出宫廷犹如漫步自家后院;朝会上不尊陛下,多次抢在陛下之前发言;甚至连陛下幸燕府,万懋都能挑出来燕晟恭迎天子的礼数不周,心有怠慢……林林总总都是燕晟冒犯皇权,对陛下不敬。

那时候新帝与燕晟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新帝逐步接手兵部,肯定要燕晟处处指点。燕晟从不藏私,只是作为师长会严格一点,言辞犀利一些,态度强硬一些,在新帝面前耍点小权威,这都是难免的事情。

要燕晟说,新帝也乐在其中,他们之间的别扭叫不敬吗?那分明叫情趣。

况且万懋哪里知道他与新帝殷承钰之间的事情!

宫里有规矩只吃两顿饭,燕晟强烈建议新帝黄昏时分批过折子来巡视士兵,留在军营之中用第三顿饭。

燕晟的提议虽然大胆,但新帝每次都半推半就地依从他。

一日,两人用过晚膳,天色已晚,宫门落锁,燕晟请新帝留宿。

两人秉烛夜谈,相谈甚欢,临要就寝的时候,新帝偏要以积食为由,要在军营中多走走,燕晟自然听从。

两人顺便查看将士的轮值情况,却没想到在值宿室门口听到一阵卿卿我我。

“徐哥,你今日许我的……”

“孟弟,我何尝骗过你,我这不来了……”

“你可让我等惨了,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与我同值宿的呆子串走的,就为等哥哥来……”

燕晟大惊失色,新帝来巡视军营竟然碰到这等淫//秽之事!成何体统!

正当燕晟要闯进去的时候,新帝拉住燕晟的袖子,将他拖到一边来,轻声调笑道:“先生少见多怪了,军营内少女子,男子之间互为抚慰也是人之常情,怎么也好过霸占良家妇女的戏码……”

燕晟还是气不过,据理力争道:“陛下,阴阳调和才是正道,这断袖之癖终究是……”

燕晟说不出口,新帝嗤笑道:“先生还说阴阳调和,这些年过去了,朕怎么没见过有人在先生身边红袖添香?”

新帝忽然想起太后赐予燕晟的妾室,眼中寒光微微一闪,带着几分咬牙切齿道:“先生莫告诉朕,母后赏的妾室颇合胃口。”

燕晟躲避道:“臣心中并无风月。”

新帝不依不饶地掰过燕晟的头,咄咄逼人道:“不行,朕偏要听先生好好说说,这断袖之癖终究是什么。”

新帝逼近的红唇一开一合,近到燕晟能嗅到那口内芬芳,燕晟仿佛被冲昏了头,闭了眼,微微探头便衔住那点樱桃,本以为这令人垂涎的红缨,像它的主人一样火辣,如两军对战,唇齿磕碰撕咬,舌尖攻城略地,能辣到人心里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薄薄的红唇竟然清甜软糯,就像成熟的蚌肉,温顺得近乎予取予夺,任由他疆场驰骋,哪怕弄得翻江倒海,也用温暖腔体的宽容忍让,哪怕使得津液四流,舌尖退无可退,便会乖乖吞咽,仿佛只要是他施加的都是赐予。

燕晟不由被蛊惑地进一步,再进一步,沉迷于此,无法自拔。

然而只要他睁开眼睛就能看见,新帝的眼中清明得不染一丝情//欲,仿佛从一开始就是燕晟一人的独角戏,只有他乐在其中。

一吻过后,燕晟觉得他与新帝之间仿佛突破了一层隔膜,他可以探入更为湿软的深处。

那是殷承钰的心吗?他能走进殷承钰的心吗?

燕晟不确定,但燕晟可以肯定的是,他是被新帝偏爱着,所以万懋的一点弹劾无非是哗众取宠,他丝毫不在意。

他手下的几个将军愤愤不平地找万懋算账,将万懋一个文弱书生套了麻袋揍了一顿,然后丢到马厩里,嚷嚷着让马粪好好洗洗这个“臭言官”的嘴巴……

燕晟承认,军营里这些糙汉子下手没轻没重,这通暴打加侮辱对于万懋来说,实在是过了些。

所以燕晟第一时间便去解救万懋,将那白白净净的小公子从马厩中拉出来。

万懋被放出来,眼中的刀子仿佛粹了毒,他根本不听燕晟的“推诿之词”,动手在燕晟胸前写下一个“必”字,那一撇如一把锥心利器,狠狠地插在燕晟的胸口。

万懋哑着嗓子恶狠狠地威胁道:“燕少怀,你等着。”

那一撇刺得燕晟心口一颤,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燕晟想起来,战前在军帐中为陛下读军报的“万公子”,不就是这位新晋的万御史吗?!

能碰触陛下的军机大事,万懋也不是寻常的人……

燕晟计划下次觐见的时候,代手下将军向陛下请罪,可他到底晚了一步。

弹劾燕晟的奏本铺天盖地地涌来,比战前抵制燕晟变革军制的反对声还要汹涌,新帝刚开始还象征性地杖责几位言过其实的言官,但这不痛不痒的惩处给所有人一个信号:

燕晟已失圣心,此时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时?!

万懋的投石问路已经成了,政斗的节奏迅速展开,一顿疾风骤雨让燕晟缓不过气来,前几日还是国士无双,可今日便是国之盗贼……

万懋在早朝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列举燕晟条条框框的十条大罪,让燕晟威严扫地,颜面尽失。

燕晟大概在军营中呆久了,更被陛下无微不至的关怀惯坏了,面对往日习以为常的斗争竟然慢了半拍,他不寻思如何反击,竟然将希望都寄托在新帝上。

可他迎来的是陛下似笑非笑的眸子道:“几个莽夫之过,先生也背在身上,先生真是过于操劳啊,朕担心先生的身体,先生还是歇息几日吧。”

新帝轻飘飘一句话,毁了燕晟的清白,抹去燕晟的权势,留职查看。

燕晟麻木地跪在金阶之下,心被新帝这把钝刀子割得血肉模糊。

时隔多年,燕晟想起那个予取予求的吻,仿像是从不拒绝的血盆大口,将他连皮带骨头地吞了下去。

燕晟苦笑道:“一切都是晟痴心妄想,罪有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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