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澜震撼地抬头望去，眼前高约九米，宽十米，长三十多米的巨大仓房内，全是堆积如山的粮食！

这样大的粮食仓库，她还是小时候跟着爷爷去粮食收购站看到过。

穿越这样一个闹饥荒的时代，竟然也能在一个土财主家看到如此规模的仓库，难怪这赵老歪是秋后贴膘的猪——肥实。

“爷爷，我饿！呜呜……”一声孩子的啼哭，打断了赵澜的思绪。

她朝前面看去，从敞开的仓库大门往外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一直延伸到自己这里。

方才听爷爷说，前面这些人大部分是赵家屯过来借粮的乡亲，也有一些相邻屯子过来借粮的贫苦佃户，一般都租着赵老歪的地。

赵家的规矩严苛，库房的管事酉时收工，过时便关门，绝不拖延一刻。

昨日好些没有排到的人，就缩在仓库门口的房檐下过夜，因为冻饿了一夜，个个面色发青，瑟瑟发抖。

再看那吃得肠肥脑满的管事，却穿着银鼠皮袄子翘着二郎腿，不时呷两口小酒，大声呵斥他看不顺眼的“穷鬼”，十个来借粮的人，倒有九个被他骂了出来！

赵澜打量着这个满脸横肉的管事，很明显这是头不好对付的“恶犬”，跟这样的人打交道，自己需得小心谨慎。

“赵大龙，你也敢来借粮！”

那管事又开骂了：“上次你媳妇生孩子欠下的一两银子，到现在都还没有还，竟然还敢来借粮！滚回去把银子拿来，不然你抵押的地契就归东家了，过几天日子一到，我就带人去你家收田。”

“李管事，您行行好，再宽限几个月吧！”

那人“噗通”就给管事跪下了，泪流满面地哀求道：“家里媳妇孩子都快饿死了，您再借给俺一袋粮食吧！俺等熬过这个冬天，就去城里做木工活还债……”

“再借给你一袋粮食？你以为东家的粮食是大风刮来的啊……”那管家横眉绿眼地对那人一通臭骂，挥手示意两边候着的家丁，将此人架出去。

那人还想挣扎，却被几个家丁连踢带踹，揍得奄奄一息。

乡亲们人人自危，都躬着身子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那人从她身边拉过去的时候，赵澜清楚地看到他鼻子嘴巴里淌下的血流成了一根线，在雪上红得触目惊心！

她攥紧了拳头，联想到城墙上那个拿着弓箭对着自己的家丁，突然对这地方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赵家屯这个地方，现在看来，就是一个没有法制的穷乡僻壤。

像赵长顺父子那样的地痞流氓可以任意欺凌弱小！黑熊岭的土匪可以随意抢粮杀人！赵老歪这样的地主豪强有钱有势，他又有什么不敢杀人的呢？

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爬了上来，自己还是把这个时代想得太简单了。

现在看来，甭说空手套白狼了，只怕不好生与那管事交涉，连赵老歪的面都见不上！

“呜呜……”孩子的哭声，再次打断了赵澜的思绪。

排在赵老爷子前面的族长赵有福，心疼地抱着孙子哄道：“宝儿，再忍忍，待会儿等爷爷借到粮食，爷回去给你熬湖湖喝……”

赵宝儿抹了抹眼泪，有气无力地说道：“爷爷，俺……不吃湖湖，俺要吃……馍馍！”

“好，爷爷给俺家宝儿蒸馍馍吃！”族长抱着虚弱的小孙子，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

想他作为赵家族长，竟然沦落到向旁系出身的赵老歪借粮，这传出去真是个笑话。

赵老爷子看到这令人心酸的一幕，不免抹了一把老泪。

他想到昨儿借族长那碗粥，是从宝儿嘴里抠出来的粮食，既愧疚又感激地上前道：“有福大哥，昨儿多亏你家的高粱湖湖，才救了俺家大妞一命。这救命之恩，俺和俺大妞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嗨，咱哥俩还说这么外道的话作甚?么事，待会儿等俺借到粮，回家就给宝儿蒸馍馍吃。”赵有福是个厚道的人，忙摆了摆手。

“大妞姐姐！”宝儿趴在爷爷肩膀上向后望去，看到赵澜站在后面，张开手想让她抱。

“宝儿！”赵澜忙伸手将他抱在怀里。

孩子伸手搂住她的脖子，小嘴呵着气儿，在她耳边说道：“大妞姐姐，我想吃你采的狗枣子。”

赵澜忙点头，轻轻拍着他的背哄道：“好，等雪化了，姐给你摘去！”

眼前这小小的一点点人儿，依偎在自己怀里，有气无力地说着想吃狗枣子，她感觉自己心都疼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赵老歪家，管家狗腿子都养得肠肥脑满，平头百姓却过着食不果腹的困苦日子，这样的生活有什么盼头？

赵澜，这个来自现代的灵魂，感到了极度的不公和深深地无奈，并有一种想要反抗的力量在心底慢慢酝酿。

长长的队伍，缓慢地朝前蠕动。

大部分借不到粮食的人，不得不抵押房产田地，换取微薄的口粮活命，办理各种手续按手印十分费时，着实耽误时间。

眨眼已经是晌午，有厨房的婆子给库房管事和家丁送午饭来，借粮的众人只得席地而坐，等着那几人吃完再办事。

汩汩的饭菜香味不时顺着寒风飘散过来，饥寒交迫的众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大快朵颐的管事和家丁，暗自咽口水。

大人还能忍着，小孩子哪有那么强的自制力。

“大妞姐姐，饿！”小宝饿得难受，呜呜咽咽又哭了起来。

“小宝，看，那边树上有只小鸟好漂亮，咱们去看看！”赵澜指了指右边一个月洞形门内的大树，转移他的注意力。

“哪里？”到底是小孩子，听到有好看的小鸟，顿时就不哭了，好奇地看向那株大树。

“走，咱们看看去！”为转移孩子的注意力，赵澜抱着小宝径直向月洞门走去。

“大妞，别走远了，这地方可不能乱闯。”赵老爷子慌忙嘱咐道。

“嗯，我们就在树下看看，一会儿就回来。”赵澜回应着爷爷，抱着宝儿一步迈进了月洞门。

刚迈进去，她就看到树的另外一边站着一个肉山似的大胖子，正一手拿着肉饼一手拿着短弓，仰头看向树梢。

树梢上挂着一只玩具似的短箭，箭尾是染成大红色的羽毛。

“大公子，咱们回去吧！您都在这里站了一个时辰了，要是着凉了，奴婢又要挨骂了。”一个瓜子脸的丫鬟正恼火地拉扯他的手臂，却半点拉扯不动。

那胖子恍若未闻，拿起肉饼咬了一口，继续瞅着那只短箭，彷佛要把那只短箭瞅下来才罢休！

“臭傻子，盯着一个地方能盯一天，气死我了！”那丫鬟力气用尽，气得直跺脚：“我的命怎么那么差啊？别人一起进来的，就被安排去伺候二公子，偏我伺候你这个傻子！”

赵澜失笑，这胖子大约智力有些问题，倒天可怜他，生在赵老歪家，能吃得这般肥壮。

“馍馍！”宝儿死死盯着胖子手里的肉饼，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赵澜用袖子替宝儿擦了擦口水，目光落到那肉饼上，倒有了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