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几下方，铺了以不知名妖兽毛所制的毯子，踩在上面极是舒软。
“这长几，是炼器大师莫介凭结丹修为，将一整块罕见的天日晶切割成型后，炼制百天而成。地上这毯子，是乌云豹的皮毛，上一次在本宗境内有乌云豹的消息，已是两百多年之前了。”
见自己这位小弟子好奇地打量着这两样东西，杨子石面无表情地开口，介绍起了这两样东西的珍贵。
而后他话锋一转，道：“若是喜欢的话，你可以拿回自己洞府去。”
方州原本听他说这些东西如何特别，正专心致志呢，此时不禁怔了一下。
“啊？拿回去？”自己不过是见他洞府中换了装饰觉得新奇，可没露出什么贪婪之色吧？
“嗯。”杨子石神色木讷地回道，“本来这几样东西，也是因为你的缘故才到了我手里。”
“弟子不明白。”方州搜索枯肠，却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两件东西，甚至就连天日晶和乌云豹，都是第一次听说。不管怎么看，这些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吧。
“嗯……你不明白才是正常的。”
杨子石捏起酒盏一饮而尽，解释道，“这些，是你们出发后，我们这些当师父的之间所进行的一个赌约。谁教出的弟子最是优秀，在此次任务中表现最为出色，就算胜出。”
“这……赌局？原来还有这种事。”方州顿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嗯，这件事只在我们几个老家伙之间，没有外传过。不过本意，却是不让你们背负多余的压力，甚至为了赌局铤而走险出风头，做出什么不智之事……”
随后，他将酒盏在手里转了几下，沉吟片刻，似乎并未因赢了赌局而有多开心。
“当然，在我们设下赌局时，是完全没有想到伤亡会如此惨重的……万符峰和引霞峰那两位，至今还拖欠着赌资，不过，随他们吧。
走了弟子，想必都不好受，只能说世事无常，涉及到修士争斗的，尤其如此。”
虽然杨子石仍是那副冷冰冰无表情的样子，但方州能听出其中的歉然之意。
毫无疑问，这一原先的助兴之举，在如今乍一看显得有些冷酷无情。但方州一开始就估计到了白河岛之行是被当做给他们年轻一代的较技机会，听到此言倒也没有太过惊讶。
抛开意外出现的魔族不谈，单说剿灭邪修之事，确实是轻松愉快极了。与其说是五峰齐心协力共战邪修，倒不如说是各方有野心的年轻翘楚争先恐后抢功绩。
正回想着，杨子石又说了下去。
“你或许会奇怪，为何我们明知可能会有这种事发生，还是任你们这十几个天资皆至少算是上乘的人一起行动。”
“只因于修炼之人来说，没有所谓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之说，有的，只是历经磨砺与捶打后，方能显露的无匹锋锐。若总是知道有师门长辈为自己兜底，那还谈何心性，谈何奋发呢？”
“像这次一样运气不佳，提早夭折，那也只能说是福泽不厚。毕竟，天命气运，对于修炼之人来说，本就是极为重要的一部分。
甚至，我们一向极为看重的资质，包括你的天灵根，又何尝不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机缘呢？”
说到这，杨子石声音微顿了顿，才继续道：“这些话，听起来像是一些空泛无物之论，一些倚老卖老的陈词滥调，但我等既如此做，自然是有道理的。”
方州忙道一声“不敢”。事实上，他一直有意在磨炼自己，但如今能听这位结丹修士站在高阶修士的角度介绍这些事，他自然也不会拒绝。
杨子石微微颔首，约莫是对他的诚恳态度极为满意，随后说：
“你若只是炼气修为，那以你的资质只要安稳待在宗门周边，靠着领来的灵石潜心修炼，自是高枕无忧。所以，当时我也不会同你讲这些。”
“但如今你已成就筑基，应该能感觉到和从前的不同。尽管宗门年俸一直有增无减，但想单凭宗中的供养维持修行，只会越发艰难。”
方州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这也正是他突破中期后最大的感触。从炼气期时全程服丹药修炼，到现在他不得不主动选择修炼与其他事并进，这其中的落差还是颇为明显。
见状，他这位师父继续道：“而到了结丹之后，就更是如此了。诚然，一些低阶的普通材料，宗中都是专门有地方供给的，当然会给高阶修士尽量备齐。
灵石虽然无论如何不会够用，但也不会少。”
“可那些一般来说只有结丹层次才能接触到的灵材灵草，就不一样了。”
“这些天材地宝，宗中弟子最多也不过在察觉异状后，提供些线索、情报，却不可能将东西尽数取来——当然，这也可以为我们省去很多功夫了。”
“就算偶尔真的有谁走了大运，也只也会自己暗自藏着，伺机换取自己所需的东西，而不会白白上交给宗中的。”
“就好像一个负责看管灵石矿的弟子，他若私吞灵石自然是他不对，要受门规处置。但他要是自己在外无意中发现一株被人遗漏掉的千年灵草，那就是他的奇遇到了，合该归他所有。”
“就好像当日拜师之时，师尊也不会逼问我有何机缘隐秘。”方州点头接口道。
“正是这个道理，但如此一来，结丹之后，总不可能一个人整日里只在天虞山里闭关，指望其他长老、峰主，甚至太上长老去四处冒险游历，再把东西平白送给自己。”
“且就算是交换，也得有能拿出手的、同档次的东西在才行。而一个只能指着宗门供养，靠门内长辈庇护行事的易碎瓷娃娃，此时又当如何自处。”
约莫是不想生出什么间隙，杨子石今日话很多。上次方州初回来之时，他顾忌这位小弟子一路上的消耗，只确认了最重要的几件事便放其回去休息了，这一次，他却是讲得很详细。
“结丹期的瓷娃娃，也不是一般的瓷娃娃了。”方州听他把结丹修士说成瓷娃娃，不禁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