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带着这个喊做老陈的老头一起轻车上路。两个人在路上买了些吃食，准备先去人界的连接城。

去往人界的连接城叫石头城。好像是因为旁边多巨石山而得的名，在魔界与人界之间作为一个连接的枢纽分外重要。来来往往的人和魔都会在此歇息，而且相互不干扰。这可以算是非常神奇的一点了。

似乎有一个默认的规矩，石头城内不动手。

石头城离十三城其实并不远。小苏城和石头城之间只不过隔了一座城的几段城墙，要是脚程好的话，直接穿野外过，甚至能自己走到石头城，坐马车行官道也不过是一日半的时间。

但是老陈毕竟看着已经年迈，虽然看上去精神还不错，又是死而复生，不知道身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可知的变化，林枫还是决定雇一辆马车慢行。

反正也不急于这一两天时间，天台山毕竟又不会跑。万一真的路程颠簸，赶路太急，累到了老人，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林枫才反倒是不好意思。

两个人坐在同一辆马车里面，林枫闭目养神，一边预计着行程，一边杂七杂八的问老陈一些东西。

老陈虽然是挂名弟子，但是对一些细枝末节上的小事竟然还有所听闻。当初天台山宗门内悄悄传播的一些八卦，老陈到这把年纪了都还有印象。

其中就不乏有关于曾经的林枫的一些八卦。以前的林枫沉浸于修道，又很少在宗门内外走动，也没听说过这些传言，就算有时候听说一两句，也不曾放在心上，现在听老陈这么兴致盎然地跟他说些八千年前的传闻，倒是起了兴趣了。

“以前他们当真这么说？”林枫简直是难以置信，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天台山门下其他弟子眼中，应该是一个完美的师兄形象。

毕竟他比较少去师弟师妹们之中走动，距离产生美，加上他又是最年轻的观海境修士——结果老陈说，当年流传的关于他的事情，是他和门内另一个弟子看着般配？！

“是啊，嘿，你也知道，小姑娘嘛，那个大弟子年轻，长得又好看。”老陈挤眉弄眼地对他示意，“我看你修为也不错，要是你生在当年，她们肯定也这么说你。”

这老陈果然是个傻子。

林枫在心里暗暗地想。他都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对方竟然还没有联想到其实他也是八千年前的人。真不知道这样的领悟能力和脑子，是怎么招摇撞骗混饭吃的？

“我要是生在当年，肯定比你们那个大师兄要厉害。”林枫兴致上来，也不要脸地自夸了一句。反正他就是林枫，林枫就是他，也没什么好比较的。

老陈却是“切”一声，摇摇头道：“你不行，你看着年纪好像也是这么个数了，还是汇神三重。我们大师兄那可是观海境，我以前可就拿着这件事吹牛呢。我们天台山大弟子，最年轻的观海境修士！说出去谁敢不服啊？”

林枫笑着摇头：“没想到，你对你们这大师兄，还挺尊敬。”

老陈嘿嘿一笑，虽然白发苍苍了，但是这笑起来倒像是个和林枫年纪相当的泼皮模样：“那是。我们大师兄人好得很。我有一回去赌钱，输得精光，没钱吃饭，刚好赶上修道的日子，就去宗门混顿饭，结果碰见了大师兄，看我愁眉苦脸的，还给了我几吊钱。”

“还有这种事？”

连林枫自己都已经不记得了，这个看上去七老八十的老头子竟然还记得牢牢的。

再回想起来之前的石碑世界，那个身影说是为了恩人而建造的这个世界，还那么感激林枫，甚至于把剩下的一半血魔戟都给了他。

但是林枫却已经不记得此人和自己到底是有什么渊源了。

原来自己无意之中所给予别人的那么一点善意，是真的足以被人铭记一辈子的。

林枫一瞬间竟然觉得自己心里有点感动。他原先沉迷修道，其实除了自己的师父之外交好的同辈并不多，他一直独来独往的，以为并没有多少人记得自己。

却原来，还有这么两个人，一直记到了八千年后。

想起血魔戟，林枫忽然眼神又冷了下来。

血魔戟，血魔戟还在那个什么离阳尊者那里。他不仅夺去了自己的身体，还拿走了天魂命铠和血魔戟，不知道到底作何用途了。

但愿他不要发现天魂命铠的用处，不然自己可真的是对不起羽林圣殿给的传承。

离阳尊者。

其实就算长乐没有提醒，林枫也是很清楚自己根本对付不了离阳尊者。要是真的能对付他，那日在血魔窟之中也就不至于被夺去身体和血魔戟了。

离阳尊者在只剩下一副枯骨的情况下尚且能够如此动手，现在已经拥有了血肉之躯的他肯定是更难对付了。

林枫也不奢望现在就能找离阳尊者报仇，只希望自己在去天台山的一路上能够尽可能地多提升些境界，好歹要……好歹要以观海境的修为，重回天台山。

之后在这样的基础上，才能考虑如何对付离阳尊者。

老陈见林枫突然沉默不语，纳闷道：“你怎么不说话了，年轻人好端端的怎么就这么沉稳。”

“没事，就是觉得有点累，我打会坐，你自己看着点行程。”林枫一想到这些事情，就觉得头昏脑涨，心里堵得慌，也不想再听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自顾自地打起了坐。

老陈也不敢多说，生怕到时候林枫要是不高兴了，一掌结果了他。他虽然傻，但是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毕竟之前感受过了林枫的恐怖威压，他一个普通人，还是小心对待为妙。

林枫打着坐，像往日一样运转真气。但是今日的真气却好像是比前几日更难控制了。

林枫轻轻皱了皱眉，不知道何以出现这样的事情，明明之前千百次流转真气，早就已经轻车熟路了。今天真气却突然状态不加，肆意游走，几乎要不受控制。

难道是因为之前在柳树结界之内修炼得太久，体验惯了里面纯净而浓郁的真气，所以现在一出来，反倒是不适应了？

林枫虽然纳闷，但还是抬起了手，指尖指向了自己真气此刻运行之处，释放出一点真气，开始由指尖带着体内的真气流走于周身经脉。

但是这真气，却是不受控制起来了。之前还紧紧是流走起来有些走岔路，现在却好像是完全不受约束，脱离了原本的经脉，肆意游走在身体之内。

整个经脉运行一团乱麻！

林枫暗道不好，赶紧又抬起一只手来，点了点自己几个穴道，试图在真气赶到之前封住几条经脉，把真气的活动范围限制到一定地步之内，随即把不受控制的这部分真气倒逼回丹田之内。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这真气横冲直撞，竟然直接撞开了林枫在穴道之处所下的禁锢！

“噗！”

林枫猛然吐出一口血来，鲜红的血液溅了老陈一声，老陈“啊”的一声惊叫出来。

赶马车的车夫紧了紧缰绳，高声问道：“怎么了？”

林枫赶紧摆摆手，老陈会意，也提高了声音答道：“没事！水洒了！”

整个车厢内都弥漫着一股甜腻的血腥气。林枫强行调动了一部分真气，短暂地把车厢给封闭了起来。

老陈胆战心惊地从衣兜里掏出来一块看着有些脏兮兮的帕子，本来想去给林枫擦一擦嘴巴，但是自己看了看帕子也有点不好意思，便伸手帮林枫擦了擦衣服上的血迹，也帮自己擦了一擦。

林枫吐出来这口血后，气息运转不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根本缓不过神来。

老陈犹豫了一下，问道：“是不是马车太颠簸了？”他这个年纪都没感觉有什么大事，怎么林枫这样子的小年轻反而吐了血？

林枫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定了定神，重新盘腿做好姿势，重新稳了稳自己的真气。

老陈看他都这样子了，还在打坐，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该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我听人说修士心境不稳，修道的时候就会走火入魔。”

林枫不管他说些什么，只顾着自己稳住气息。

等到他终于感觉能喘得上气来的时候，才回想起来在晨家，白袍老者的那句话。

修炼过急。

他的确是太着急了，这几日境界本来突破的就快，他又急于修炼，怕是气息太虚，难以维持了。

“我没什么大碍，就是需要休息。等到了石头城你喊我，我们先去找个地方住下。”林枫闭着眼睛吩咐道，“对这车夫，你只管说是我体弱多病，吐了些血，给他塞些钱就行。等到了城内我们再换身衣服。”

老陈赶紧点头，点了好几下头才意识到林枫闭着眼睛根本看不见，于是赶紧答应道：“好的好的，你赶紧歇着吧，命要紧命要紧。”

林枫点了点头，不再运气，靠着车厢养起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