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不断地在引导你魔化的那个人——想必你自己心里也有所感觉吧？”

长焕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眼神闪烁不明，倒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明明自己和长焕是第一次相见，但是林枫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出来了他目光之中细微的变化——他好像想要隐瞒什么。

大概也的确是那所谓的“以前”所带来的恩惠，因为曾经和眼前这个男子认识过这么长的时间，所以才会对他的一举一动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这么熟悉，能够及时从中察觉出来任何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林枫对他所说的人也是的确有所猜想，但是依据却还是不那么充分，更多的推断是源于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指引。

“是清妙？”

他脱口而出，但是心下还是游移不定，他不知道长焕是不是认得清妙这个名字。

清妙在他去天台山以前，应该是已经在天台山生活了很长时间了，如果真的要潜伏在天台山这么久等着他机缘巧合之间找回去，那也未免太过辛苦了。

“清妙？”长焕果然是显露出一点疑惑的神情来，对这个名字仿佛一无所知。

如林枫所料，那个人肯定是附在了清妙祖师的身上，而非清妙本人。

他在离开天台山之后曾经很清楚地去想过这一段事情，在天台山的时候他的心魔表现得越来越强烈，细想之下其实都是有人为引导的痕迹。

再加上清妙祖师的表现总是显得非常出人意料，好像不同时间不是同一个人一样，还因此被人质疑“被夺舍”……

如果和清妙祖师每日朝夕相处的同门师兄弟都已经开始怀疑清妙祖师被夺舍的话，那么一切事情都可以在他身上找到真相了——他身上必然是存在着长焕所说的“那个人”的影子了。

林枫在长焕迷惑不解的神情下，又缓缓地解释道：“他似乎是夺了我某位同门宗族子弟的舍，但是根基不稳，言谈举止之间总是判若两人。”

“那便是他了。他根基本来就不稳，修为多半靠投机取巧。为了把我限制在此地又花费了一大半力气，自己也受损不少，怕是远不如从前。”

长焕勾了勾嘴角，对自己的事迹有些得意。

“他怎么也想不到，我虽然被限制在此处，神识却还能自由出入，还蓄养了这么一批骷髅军。如今又换得一朝的行动自如了。”

林枫又问道：“那他为什么要把你限制在这里？又将我带入这轮回？”

长焕沉吟许久，好像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究竟该从何讲起，眉头微皱显出一丝为难模样。

林枫没有催促，想等着他先自己理清楚思绪，再把整件事情告诉自己。

“你可知道，羽林圣殿？”

长焕沉思过后，却是忽然从口中吐出来这样一个名字。

羽林圣殿！

林枫的瞳孔猛然放大，一瞬间记忆如潮水般倾涌进来！

他记得了，当初他的确是神识进入过羽林圣殿，还听说了关于羽林圣殿传承的一些事情，但是之后发生的事情太多，这些记忆反而被模糊掉了。

现在想来，他忽然觉得冥冥之中这一切其实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他之前不曾好好想过而已！

“羽林圣殿其实就是之前我们三个创造出来的东西。”

长焕一开口就是让林枫震惊到无法呼吸的一句话，愣了半晌，林枫才呆呆地确认了一句：“我们？”

“是的，是我们。”长焕定定地回答道。

那是一个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冬天。

与现在的万界不同，那时候天地间还是一片混沌，掌管万界的所谓“法则”还没有被创造出来，因此整个世界都还不受道则之力的制约。

这个时候的万界，还没有修道者，甚至连神也是刚刚从天地混沌间诞生出来不久。神界的秩序也都还是一片混乱。

这个时候走得最近的神有三位，一是长焕，二是长明，三是长阳。

三人因为关系非比寻常，很快就联合在一起，给神界强行框定了“则”，借此把整个混沌之中的神界都架在了一个假定的框架之中，神界很快变得井然有序。

而这三位神明在发现自己可以借由道则之力框定神界秩序之后，便开始不满足于只待在神界了。

很快，长明开始把手伸向了刚刚诞生不久的人界，想在人界自己创造出“规则”之前，先把道则之力引入，直接把人界限制在自己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

为了让人界先建立对于神的崇拜，长明率先提议，要在人界与神界交接之处，建一座神殿——既能够掌控人界，让人界产生对于神的向往，也要保证自己能够随时抽身回去。

而羽林圣殿，就是他们最终商议之后所创造出来的产物。每个人都在里面留了一些传承之力。只要有足够资质的人来到这里，就有机会可以得到其中的部分传承。

但是很快，这三位神明之间就开始产生了嫌隙。

他们既然能够制定出道则之力来约束众神，又为什么要和另外两位神明共同谋事？

权力总是让人垂涎的，不管是对于人类而言还是对于神明而言。能够一个人独裁解决的事情必然不会想要第二个人来干涉，能一个人掌控的权力与地位也绝无可能同他人平分。

这点与众不同的心思很快就在三个人的心里开始生根发芽了，三个人都开始怀有自己的想法，只待某一天有足够巧妙的机遇把自己心中所想给发展出来。

而后来，三个人突然发现了更为重要的一点。

三个人的力量都不足以歼灭其中任何一个人而不受损失；而如果两人相争之时都受了损伤，岂不是让那最后一个人独享了这渔翁之利？

阴暗的种子就是这样悄悄地在心中发芽生长的。

如果真的要把权力都紧握在自己手里，必须要先除去另外两个人；而要想轻轻松松地除去别人而不让自己变成别人手中的利剑，最好的办法还是联手。

只有先联手除去其中某一个人，才有机会和剩下的另一个人继续竞争。

三个人几乎在同一瞬间想明白了这件事情。

但是，和谁联手，这就成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了。

“你是说，我们曾经一同许诺联手除去附着在清妙身上的那个人？”

林枫有些将信将疑地问道。

长焕点了点头，但是神色却是难得的正经。

“可是没想到，他所通晓的歪门邪道却是要比我们都多得多。我们都中了他的陷阱，最终一个陷入到轮回里，一个受限于此。”

林枫的眼神晦暗不明，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忽略了某些事情。

“他没法直接杀了你，只能在你轮回之际不断地引导你，让你开始魔化，最后死于自己的心魔。但是这样的方法对于神来说还是不够，所以他需要更长的时间来做这些事情。”

长焕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似乎有微微的叹息和感慨，也许是在难过曾经关系这么好，共同制定了道则的三个人竟然会落到如今这部田地。

但是林枫却没有什么感觉，这些事情他早就已经记不得了，现在也是像在听别人的故事那样，内心掀不起丝毫感情的波澜。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忽然察觉到了某些问题。

如果真的是他和长焕联手的话，那长阳又怎么会能够在一瞬间就把他们两人都陷入这样的境地里来？

按长焕刚刚所说，三位神明力量几乎等同，很难彻底除去另一个人，只能靠联手。但是后面却又提到长阳依靠歪门邪道直接把他们两人都陷入了这样的地步。

这很明显不可能是一个人能完成的事情。

而且如果真的是如此的话……

林枫眯了眯眼睛，问道：“那我这是第几个轮回了？”

长焕答道：“只堪堪是第二个轮回罢了，再往前推，修道者的修道方式还不完备，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也很难受到心魔的影响。”

不过是第二个轮回而已。

既然长焕所说，和自己差不多是同一个时间中的圈套，而自己又不过是第二个轮回而已……

林枫眯了眯眼，忽然笑出声来。他终于知道自己心里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到底是哪里了。

长焕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他却是保持着满脸奇异的笑容丝毫不变。

“怎么了？”

“没有，”林枫轻轻巧巧地回绝了长焕的问题，反倒是伸出手去，拉起了长焕的手来细细地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叹道，“真是块好料子。”

长焕脸色猛然一变，转瞬之间脸色妖异的血红色纹路又重新亮了起来，在黑暗的洞穴灼灼如同燃烧的火蛇一般。

“既然你说，我们是同一时遭到了长阳的暗算，那怎的你陷入沉睡所穿的衣裳的面料，竟然是比我第二世轮回之际的做工还要好上许多呢？”

林枫笑语盈盈，长焕的脸色已经显得非常难看了。

果然是如此。

当初自己才是被这二人设下陷阱骗入了轮回。

而现在长焕受限于此不过是二人之间起了内讧，本来的加害者又被反手推入陷阱成了受害一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