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说着并无敌意的词样，其余话语以及实际行动，却充斥着讥讽与威胁意味——实在很难叫人认同，这家伙当真并无恶意。

尤其……这最后的几句话，完全可以认为是在对堂吉诃德的整个人际交往圈子，进行人身攻击了！

被言辞刻薄之人蓄意羞辱，对老骑士来讲倒也算不上什么新鲜事情。

但以往那些人，最多也就是嘲笑他几句不合时宜、疯疯癫癫之类，侮辱人格的言语都没怎么说过，又何曾使用过如此恶毒词汇？

更别说，还一边乱喷毒汁，一边摆出副“色中恶鬼”的神情来，妄图对自己效忠的主君上下其手了。

这基本就是个不共戴天的局面啊！

遥想当初，他和“明镜骑士”最开始不也是相谈甚欢？可一旦对话进入到了“谁更厉害、谁的公主更美丽”环节后，昔日好友（虽然那时候他自己并不清楚）就撕破脸皮（主要还是学士蓄意挑事），进去了斗殴程序——发癫的老骑士，几乎捅穿了对方的喉管……

类似的情形、类似的话题，唯一不同的，就是这次的敌人更加尖酸刻薄、更加招人厌恶。

于是堂吉诃德也几乎是不假思索，就跳进了与“那一次”相似的情绪当中：

【果然，还是把这种垃圾人道毁灭，要来得更加轻松一些吧？】

原本就已经动了杀心的老骑士，在吕方明的刻意刺激下，更是越发难以平静，倾注往骑士枪中的决意与力量，也同样越来越凝沉集中，毋庸置疑，那甚至会是不留任何余地，石破天惊的闪击！

这或许有违背怜悯与荣誉美德的嫌疑——但是，在现而今危机四伏、骑虎难下的前提下，这似乎也的确已经是没有余暇去考虑的问题了。

迎着从四面八方袭来的风，吕方明脸上偷偷勾起了一抹阴测测的弧度。

乘暴风逼近的身形，突然踉跄一下，停顿了瞬间。稳妥谨慎地，让开了罗西南多的攻势。而原先是比作爪状、用于攀爬的手型，也逐渐拢、簇成一团，捏出个形似唇口的怀疑手决来！

很显然，这并不适用于正面进攻。

然则——诡异巧妙的法术，最终并没有能够得到一试身手的机会。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侧边里、更准确的说，是从老骑士怀中，突然伸出来一只瘦白小手，毫不犹豫地，按向了他手中正如钻头般疯狂旋转的骑枪。

——直到目前为止，都一副提线木偶模样，捂紧耳朵、闭牢眼睛、隔绝神念，沉浸在内心世界中，任老骑士搬来运去的少女，就在场面上火药味越来越浓，似乎即将要决出胜负生死的瞬间，猛然睁开眼睛，以近乎自残的动作，强行去打断堂吉诃德的进攻动作！

说实话，以老骑士的武术修养，当然不可能未曾事先感受到怀中少女的肌肉动作。在“主君”醒来的同时，他已经下意识降低了出力功率，很努力的，避免她感受到不适。

但谁能料到，这丫头上来就去摸他兵器啊！

还摸得那么果决。

她可不像老骑士这样，拥有绝顶的听、化劲修为，身体上，也未曾批覆鳞甲。真要是给摸上那么一下，可别说像吕方明那样蹭脱一层油皮了，那是真要缺胳膊少腿的！

百般无奈，老骑士也仅能收敛下满腔怒火，手忙脚乱地，调整了骑士枪的攻击方向，以拉伤数条肌肉为代价，在与吕方明位置风马牛不相及的方向上，生生打穿了一条隧道！

而罗西南多，也不失时机地挪动蹄子，载着骑手一溜小跑，躲进了这条岔道，暂时规避了好像随时都要扑过来的，吕方明的锋芒。

“身为战士，对敌人发起攻击时，决不可心存仁恕之念，概因那是对自己、对伙伴的残忍与不负责任。这确实，是你和我说过的话。

但当时，你应该还说过另外一句才对。

‘正因为如此，才更加昭显出，有决心、有能力打破这份残忍的骑士，美德之盛。’

不是吗？

我从不觉得，身为骑士，就应该学迂腐和尚，玩什么‘爱惜飞蛾纱罩灯’。

但至少，你不该是因为‘这样做比较方便’，或者‘你惹我生气了’一流理由，就抛弃矜持，认定鼠辈为必杀之人的怠惰者才对吧！

不管遇到怎样的困境，你都不应该会选择这样看似简单，却玷污自己荣耀的路径！”

因为战斗节奏被打乱、强制性慢下来的缘故，少女“慢条斯理”的话语，也显得历历在耳，字字可辨。

——而且，个中逻辑，诡异到令人捂脸的程度。

“因为我认为你比这样高尚，所以，你就不该做有损这份高尚的事情！”

简直已经超越了道德绑架的范畴，直接就是在对他人的立身之基指手画脚了。换做是个脾气稍微暴躁一点的修士，这会儿非得抛掉其他一应事务，先与她置辩几句不可。

而堂吉诃德却是静默、沉吟。

片刻，脑回路明显是非同凡响的老骑士，竟将枪柄在地面重重一顿，沉声应道：

“不错，焉有屠龙者终为恶龙之理！”

噼啵噼啵，除了地面之外，似乎还有什么坚硬的东西，也跟着一起粉碎了。丝丝缕缕的紫色氤氲，不绝如缕，从他身上蒸腾而起。

氤氲中，有怒面狰狞、有贪花好色、有高卧如睡、有偷生怕死，尽是些与八美德背道而驰，“现实”又“理所当然”的穷形恶相。

而老人的晶状体，似乎却又在这个过程中澄澈了几分：

“明明是慎之又慎的交锋，阁下居然能悄无声息，影响到我心理活动，左右我的最终抉择，果真厉害！”

“好说、好说，气门法术，也就是这点蛊惑人心、搬弄是非的能耐，还算拿得出手了。”

从拐角处转出来的吕方明，此时神色阴晴不定，甚至都无暇在敌人面前，维持自己一贯的“风度”，眼角抽搐两下，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不卑不亢拱手作答，原先是预定了要趁虚而入的特异攻势，却在此时暗中藏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