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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金陵城下活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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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有些沧桑,又带着一丝凄凉。

范小刀警觉道:“谁?”

一名老者从祠堂后走了出来,面容清癯,两鬓之间,已见华发。老者四五十岁样子,或许看上去更老一些,穿了一身书生儒衫,站在月影之下,盯着范小刀。

范小刀问,“阁下是?”

老者道,“我的名姓早已忘记,如今不过是金陵城下活死人。”

范小刀听他如此说,心中暗想,应该是金陵李家的后人吧,当年李家家族十分庞大,总有一些漏网之鱼,不过这些都是陈年旧案了。

范小刀拱手道,“在下范小刀,无意中闯入此地,打扰之处,还请见谅。”

老者道,“你手中长剑,可是惊鸿?”

范小刀点头。

老者道:“看来,知行已经死了。”

果然是李家之人,范小刀心说,李知行不但死了,而且是死在自己手上,不过,这种话,他是决计不能说出来的。

那老者面色恬淡,但身上蕴含着一种奇怪的力量,一呼一吸之间,似乎与天地共振同鸣,就像是融入到这座天地之中。

老者并没有过于追究此事。

范小刀问,“前辈是金陵李家之人?”

老者没有回答,也没有否定,来到院子中,望着剑林石碑,道,“这石碑之上,记载得是当年金陵李家最引以为傲的十五套剑法,只是剑法乃古法,已经无从修炼,只有好事之人,将之拓去,权当收藏了。”

范小刀看了半篇碑文,这些剑法重剑气,不重剑招,讲究心悟道,剑招自现,很显然是一种上乘的剑法,但是如今天地真元稀薄,要想修行这些剑法,根本无从下手。

老者道:“当年,金陵李家名动天下,明日拜谒之人,多如牛毛,这座宅子的主人,也从不介意将剑招分享给外人,而且还提供食宿方便,当时天下武者云集金陵,实乃天下盛世。”

范小刀又问,“那为何没落了?”

老者又叹了口气,“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李家被抄家灭门,名义上是有谋逆之心,但实则是因为无法交出皇帝想要之物。”

“想要之物?”

老者道:“皇帝追求长生之道,而李家祖上是出过剑仙之人,皇帝认为,李家有长生之道法,命李家三月之内交出,可李家早已弃武从商两百年,哪里能交得出来,但皇帝并不这样以为。”他有些自嘲道,“若李家真有长生剑仙,又岂能让朱家任意揉捏?”

范小刀道,“依我看,李家还是太不懂变通了,若换做是我,这石碑上的碑文抄几份给他,就说这是长生剑道,若是修行不成,那就是资质受限、或心不够诚,这就是神仙们管的事儿,跟你们无关了。”

老者闻言,苦笑一声,“当时皇帝逼得急,家中也有人提过此事,可是家主认为,此乃欺君之罪,没有答应。”

“还是太实在了。”

老者摇头,“也未必,当时家族之中,派系争斗林立,若这件事泄露出去,那便是真正的欺君之罪。当时,家主以为,自己与皇帝关系还算不错,只可惜,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皇帝的决心。唉,现在说这些,没用了。”

一代家族,金粉世家,就如此没落,范小刀心中也觉得有些唏嘘。

他只是想出来散心,无意闯入此地,既然被这里的主人发现,略表歉意,便要准备告辞,那老者忽道,“慢着!”

“前辈有何赐教?”

老者道,“你手持惊鸿剑,便是与我李家有缘,这石碑上的十五套剑法,别人不能修行,但你可以,不知你愿否入我门下?”

范小刀笑问,“有何好处?”

老者道,“两月之前,中星冲撞紫薇,京城之中有异象,怕是天下将要大变,若不能及时应对,怕是要重蹈二百年前天道降临的覆辙,我虽不知知行为何将惊鸿给你,但既然给你,必有深意。你今夜又来到李家旧宅,这是天意。”

范小刀恍然道,“你的意思是,我跟你学剑,然后拯救天下苍生?”

“正是。”

范小刀哈哈大笑,道:“不必了。”

“为何?”

范小刀道:“很多时候,手中的剑并不能解决问题,否则,李家当年也不会没落。更何况,我也没有那么高的觉悟。”

“以身修剑,成仙成圣,多少江湖人梦寐以求之事,你没有兴趣?”

范小刀摇头,“没有。我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对我来说,活着,有肉吃,有酒喝,有朋友,有爱人,人生便不枉来世间一遭。拯救天下苍生的事儿,还是交给别人去做吧!”

老者略带失望之色,不过也没有强求。

忽然,他看了一眼范小刀气脉,口中“咦”了一声,一个闪身,来到范小刀身前,伸手去扣范小刀脉门。

范小刀见他忽然出手,忙不迭运气,右手微翻,使出一记金刚拳,轰向老者胸口。

一拳落空。

范小刀大惊,明明击中了他,却如穿过一个影子一般,没有碰到他分毫,再想变招已来不及,手腕被他扣住,一股强大的内力,从手腕涌入,瞬间周游在他经脉之间。

范小刀放下心来。

老者并没有恶意,否则那道内力,早已将他经脉震碎。

老者道,“你中毒了?”

范小刀道,“我小时从娘胎里

带出来的毛病。”

老者摇了摇头,“可是每到月中,全身经脉欲裂,痛不欲生?”

范小刀点头称是。

老者道,“刚才我暗中观察,你身负九阳脉,乃天下至阳之脉,三大奇脉之一,只是你自幼便中了寒毒,经脉被压制,累年遭受寒毒侵袭,已是千疮百孔,你服用的丹药,又至阳之物,虽能缓解,却是阳阳相克,对你经脉有损无益,若是这样下去,你怕是活不过五年!”

范小刀心中一惊,“什么?”

“你身上可带了丹药?”

范小刀取出丹药,递给了老者,老者拿起来,端详了半晌,道:“你与京城太平道观那妖道,是什么关系?”

“并无关系。”

“那又如何会有他们炼制的丹药?”

范小刀解释道,“这些丹药,是我的一位长辈临终前留给我的。”

老者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我察觉你体内的寒毒,应是你三四岁时被人下药所至,并非什么从娘胎中带出来的毛病。究竟是什么人如此狠毒,给一个童子下这种毒。”

范小刀心中暗想,这件事,很有可能与当年凤栖阁的事有关。也正因如此,义父拼着一死,将自己带离了京城。

若我是皇子,那到底是谁要害我?

几年前,义父冒死潜入京城,结果惨遭横祸,看来他的死,与当年对付自己的人,应该是一路人,忽然他心中冒出一个令人心寒的想法。

是皇帝?

他可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啊,而且,在京城大半年,自己或多或少受了他不少恩惠,若他想要杀自己,怕是自己早已没有机会站在这里了。

他又问:“前辈可有解毒之法?”

老者摇了摇头,“并没有,但你若信我,这些丹药中,有一种奇药,对身体有害无益,长期服用,容易丧失心智。”

“极乐草?”

老者讶道:“你竟知道此物?”

范小刀点头,“我还是见过点世面的。”

老者继续道,“不错,正是极乐草,不过这种草早在二百年前已经灭绝,你所用的,应是陈放百年以上的干草,药效早已散去的七七八八,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太平道观,还有些存货吧。这些丹药,你还是停了吧。”

不服丹药?

那可是钻心刺骨之痛,当年忘记服用,差点痛死在三龙山上。

“那寒毒发作,可是要命的。”

老者道,“至阴肃肃,至阳赫赫;肃肃出乎天,赫赫发乎地;交通成和而万物生焉。孤阴不长,孤阳不生,阴阳调和,方能长久,你若信得过我,他日我可以施针,为你压制寒毒。虽不能彻底根治,但可以压制你寒毒发作。”

范小刀抱拳道:“如此先行谢过了。”

老者道,“你我相见,便是有缘。若你有空,不妨去城南的当阳学堂找我。”

“当阳学堂?”

范小刀愕然道,“前辈可姓李,名讳向晚?”

“你听过老夫?”

当初,太子交代,若在金陵,遇到难事,可去当阳学堂找李向晚,只是没有料到,今日会在李家旧宅相遇,更没有料到地是,这位太子曾经的幕僚,名动江南的布衣神侯,竟是当年金陵李家的“余孽”!

范小刀将朱延委托他查私铸铜币之事告诉了他,又道,“今日才到金陵,本想找机会去拜会先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李向晚微微一笑,“确实巧。不过,朱延并不知我金陵李家的身份,还望小友能替老夫保密。”

范小刀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这种事若是传出去,当朝太子重用金陵李家之人,不但对李向晚是个威胁,也会给太子带来不利的舆论影响。

“既然如此,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待他日相聚,我们再细谈。时候不早,老夫先告辞了,后会有期!”

说罢,人影一闪,李向晚消失在夜色之中。

范小刀走出李宅,又回到了朱雀大街上,长街上的人群,又将他拉入了现实之中。方才的那段经历,与李向晚的谈话,就如发生在梦中一般。

人生何处不相逢?

回到院子,已经是深夜。

范火舞正在院子中,托着腮,望着天空中的月亮发呆。

范小刀问,“还不睡觉?”

范火舞道,“睡了一觉,刚做了个噩梦,睡不着,倒不如出来看看月亮。”

范小刀道,“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范火舞道,“不知为何,每次看到月亮,我觉得心里特别安宁。”

“小叮当呢?”

“已经睡下了。”

范小刀见她没有要睡的意思,便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你做什么噩梦了?”

范火舞道,“我梦到在荒野中,一群人追杀我,就像是猎人追捕猎物一样,我一边逃,一边哭,脚下越来越沉,最后跑不动了。还好,有位大英雄,从天而降,把我救了下来。”

范小刀笑道,“不会是我吧?”

范火舞道,“你想的倒是挺美,不过,后面那段,是我瞎编的。”她站起身,回到屋中,不片刻,取回一壶酒,“陪我喝点?”

“我去取酒杯。”

范火舞道,“局气!”

她仰头大口饮了一口,将酒壶递给他,见范

小刀没有接,笑道,“怎么,嫌弃我?”

“没有!”范小刀哈哈一笑,先前忧郁一扫而空,接过酒壶,一口饮下一大半,酒是烈酒,喉咙之间似有火生出,辛辣之余,又觉得腹中生热,大呼一声,“痛快!”

“给我留点!”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将一壶酒喝了个精光。

范小刀问,“来金陵后,你有什么打算?”

范火舞道,“我也不知,总觉得似乎这里有什么事等着我。”

范小刀道,“没准是你的情郎在呼唤你呢,唤回你的记忆。”

范火舞道,“我在金陵有情郎,你就这么开心?”

“当然替你开心。”

范火舞略带失望之色,“我还以为你喜欢我呢。”

范小刀陪笑道,“像你这样的姑娘,很难不让人喜欢。”

“比如?”

范小刀道,“比如……性格泼辣,杀人如麻,唉……停停停,君子动口不动手哈!”

范火舞的拳头如疾风骤雨一般轰面而来,范小刀一把抓住她拳头,就势一拉,将她拉入怀中,先前还张牙舞爪的范火舞,此刻就像一只兔子一般,蜷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一阵风吹来。

夜风习习,也不知是春意醉人,还是酒令人醉,月光下的范火舞,楚楚动人,格外的明媚,嘴角的朱砂痣,更令人心猿意马。

范火舞放弃抵抗,闭上了眼睛。

范小刀脑袋嗡的一声,忍不住就要亲下去。

忽然,屋内传来一声大喝。

“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大侠小叮当!”

两人顿时清醒,连忙分开,回到屋中,看到小叮当早已踢开了被褥,四平八躺在床上,半截身子快从床上掉下来。

范火舞将他放回原位,又替他盖好被子,看了一眼范小刀,“夜了,早些歇息吧。”

范小刀略带歉意,“刚才的事……”

“以后不许再提!”

“晚安!”

两人各怀心事,各回各房。

窗外的风声,如泣如诉。

……

次日清晨。

六扇门衙门口,人满为患。

十几个人身穿麻衣,有老有少,披麻戴孝,将六扇门门口堵得水泄不通,更有人以白布丹字,拉起了横幅,引来无数人围观。

“杀人偿命!”

“严惩杀人犯范小刀!”

范小刀来到门口,看到这一幕,堵门,拉横幅,这场景,有些熟悉。

他眉头紧皱,“怎么回事?”

有人道,“蒋家的人来闹事,说大人命人打死蒋书龙,要来讨个说法!”

宋师爷也闻讯赶来,“蒋夫人,昨日不是说好了吗?”

那蒋夫人闻声,指着宋师爷道,“打死了我们的人,又想花钱息事宁人,这个世道,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有人起哄道:“杀人偿命!”

宋师爷对范小刀道,“怎么会这样呢?”

范小刀道,“很显然,有人给出了更好的条件。”

宋师爷道,“你是说,有人指使?”

范小刀道,“我实在想不出别的解释。”

“到底是谁?”

范小刀道,“那就要看一会儿,谁会推波助澜,谁又会煽风点火了。”

过了片刻,谭时飞闻讯赶了过来,看到有人堵门,勃然大怒,“成何体统,衙门的门,是你们说堵就能堵的吗?”

蒋夫人站起身来,指着谭时飞道,“这里面,你是管事的吗?”

谭时飞看了一眼范小刀,“是范大人负责。”

“你不是管事的,给我滚一边去,我要跟管事的人谈!”

谭时飞悻然退下。

范小刀道,“蒋夫人,有何事,咱们进来谈?”

蒋夫人道,“进去?我夫君昨天一早好好的出门当差,天黑就有人来告诉我,被你打死了,我进去,只怕是又要横着出来吗?”

宋师爷道:“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蒋夫人咆哮道,“人都死了,你们就给我一个误会?”

“那你想要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蒋夫人道,“我夫君死得不明不白,我一不要钱,二不要地,我就要一个说法,自古以来,杀人偿命,谁下令杀的人,就用谁的命来偿!你们金陵府不管,我就告到巡抚衙门,巡抚衙门不管,我就去京城,告御状!”

看到范小刀脸色铁青,谭时飞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外面,众人群情激愤,纷纷声援,要求严惩凶手!

范小刀往前一步,朗声道,“蒋夫人,各位乡亲,蒋校尉昨日犯了错,本来是略施惩戒,却没有料到惨遭横死。这件事,有问题吗?有!不但有,而且极为恶劣!”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止声,听他如何解释。

范小刀道,“蒋校尉不会死得不明不白,这件事,就算蒋家不追究,官府也会查个水落石出。”

“怎么查?官官相护而已!”

范小刀道,“给我们三日,三日之后,还在这里,我金陵六扇门给蒋家,给各位相亲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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