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不着电子脑的A40联系了徐炀。

“老板，我被扫地出门了。”它说。

“觅影不要你了？”

“那样还好点，是黄蜂不要我了，她好像认为我是一个软弱的机器人。我不知道为什么她那么激动。看来我只能打败量子武士和A999才能回家了，哇啊，新的试炼开始了！”A40说。

“原来如此，黄蜂的心结只有等你天下无敌之后才能解开。”

“她每天过得安逸又幸福，会有什么心结，我怎么算都算不出来，卡在这了。”A40不明白。

“不要幻想美少女的心理活动了，做不到的。你们的命运绑在一起，难以分割。黄蜂说你软弱也有道理，我听说了你这半年在守秘局的行动，你变得越来越老实，出刀也变少了。”

“因为要按新章程行动，而且我想完整地回去老婆那里，每天早点回家之类的。”A40说。

“这样忌惮自己受伤的话，确实没法成为强大的战士。”徐炀说。

“不，现在我觉得确实应该避免受伤，即便机器人也很珍惜自己的完整性和存续性。之前那样敢打敢拼太愚钝了。”A40解释。

现在它认定自己是一个居家机器人而非战斗机器人。

“我给你发个坐标，你来公司这个楼层。”徐炀给A40发去一个定位。

A40坐电梯抵达目的地，这里是个环形竞技场，大概是专门用来测试战斗的区域。

正中央盘腿坐着一名巨型武士，他的体型比A40要大三倍不止，身负一把夸张的野太刀。

那就是量子武士。

徐炀站在场边观察A40和量子武士。

“你们打一架吧。”徐炀道。

“……”A40尝试拔出背后的普通合金刀。

不知为何，似乎是因为太久没有运载战斗程式的缘故，它的手指竟然在刀柄上滑动，并未在第一次握刀的时候就将它握紧。

简直像个新手。

量子武士很快起身，抬起野太刀瞄准A40。

“准备好了吗？——预备，开战！”徐炀下令。

刹那间，量子武士的巨型身体划过战场，以亚音速擦过A40身侧，划出一刀，将A40拦腰斩断。

它脆弱的机体迅速一分为二，大量断裂的电路与芯片散落在地上，下肢纷落，上半机体则往远处撞去，狠狠砸在墙上，随后落地。

不堪一击。

量子武士向徐炀鞠躬致意，然后离开竞技场。

徐炀把残损的A40拿去维修。

C型合成人是专门用来维修同类的，它们把A40拖入工坊，将受损的机体重新焊接起来。

A40的机械心智组件和记忆档桉都还完整，故而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感觉怎么样？”徐炀站在工坊入口看着里面正被维修的A40。

“很辛苦。”A40说。

“辛苦？”

“看到量子武士朝自己冲过来的时候，战斗处理器在升温，但是又自启动了减功耗的程序，因为不想让机体过热。好像习惯以低功率行动，再也无法高速运行了。”

“就像运动员在比赛之前没法绷紧自己的肌肉一样。”徐炀说，“你现在这样是不行的。科研部还让量子武士继承了常樱护符的力量，在真正危机中能二段变身，成为护岛武士之类的终极勐将。你害怕的话，连一线希望也没有。”

“怪不得黄蜂说我变成了软弱的合成人。”A40说完这句话后就沉默了，无论徐炀说什么都不回答。

2天后，A40被修理好，来找徐炀。

“我从守秘局辞职了。”A40说，“工作都交接清楚了，没什么可担心的。”

“不再保护老百姓了？那以后想干什么？”

A40伏在地上，向徐炀深深一拜。

“如果是过去的自己，恐怕没法将‘祈求’说出口。现在我却变得这么懦弱，愿意求人了，愈发感到自己的可悲，三代智能积累了不必要的情感，令我变成一个懦夫。但是，必须要说出口了：老板——求你、求求你帮我一次，让我变回原来的样子，然后变强、强到能打败强敌吧！”A40喊。

徐炀点点头。

“不是让你变回原来的样子，而是让你升到更高的高度。你不必割舍你的感情，正是因为你这么爱黄蜂，你才愿意为了她的要求而战！”徐炀强调。

“我明白！只是我耽误了太多东西，我不想这样。”A40五体投地，两眼灯光颜色在绝望的漆黑与炽热的鲜红之间缓慢交错，“我认定自己追不上与敌人之间的鸿沟，但如果是老板的话，也许能助我一臂之力。”

“给你找点新装备吧。”徐炀道，“如果你不能变强，黄蜂就会郁郁寡欢，然后黄蜂和法洛莎就会互杀。还是很麻烦的。”

“好装备？好。什么无敌铠甲？”A40的电子语调一下变得高亢。

“没有无敌铠甲，首先是制服。”徐炀给A40找了一套黑色正装和领带，让它看起来斯文一点。

A40最近不穿衣服了，总是顶着光光的机体走来走去，有碍观瞻。

现在徐炀把它任命为自己的贴身保镖，一身漆黑，还穿皮鞋，看起来就正式很多。

徐炀带A40去岛上挖修罗留下的武器，比A40现在用的要好。

修罗以杀人如麻而闻名，它有杀害武士然后收集名刀的嗜好，还优中选优，将三把绝世兵器作为自己的佩刀。

得益于现在发达的信息科技，加上修罗亲自提醒，徐炀也找出这三把武器各自的下落。

“万紫千红”，一把朱红色的琉璃太刀，对活物有破坏之功，注入的火焰能从内部点燃敌人。修罗用其斩人。被洋人抢走了，目前收藏于伦德尼姆的大布里塔尼亚博物馆。

“冥引”，一把漆黑而受诅咒的武士刀，活人一旦拔刀就会死亡，对不死物、亡魂和虚体有破坏之功。修罗用其斩鬼。目前收藏于上京博物馆。

“樱逝”，一把长柄武士刀，又称长卷，在挥刀的时，能让攻击者瞬移到目标背后发起突袭。修罗用其斩大敌。目前埋藏在箱毛山的深处。

根据修罗指示，徐炀带A40去箱毛山，抵达修罗当初埋刀的地方。

当年修罗被杀欲吞噬，结仇极多，在万千敌人的围攻和包抄中，修罗最后把樱逝扔到无底岩缝当中，省得落到仇家手里。

“哇啊，这么深的缝隙。”A40来到当初的埋刀地点。

山林中间只有一道幽邃的裂口，隐藏在乱石、小溪和大树之间，它就像地面张开的嘴，通往地心。

“如果你见过世界之痕，就不会觉得它深了。”徐炀笑道。

随后，修罗被徐炀召唤出来。

A40瞬间捕捉到它的方位，拔刀瞄准了他。

“没有活人的气息，但我却捕捉到了杀意。”修罗观察A40。

他还不太理解什么是机器人。

“多说无益！”A40挥刀砍向修罗。

修罗的速度很快，眨眼躲过了这一刀。他没有武器，用包裹麻布和煞气的拳头还击，就像寺庙中的徒手武僧那样，利落地挡下A40的攻击，每次招架都极有节奏，就像打铁一样。

无论A40如何攻击，都无法突破修罗的防御，只要修罗的体态不出现破绽，A40就没法真正伤到对方。

“你的武艺进入了‘武道’的初级阶段，对你这样的年轻人来说实属不易。”修罗说。

“该死……”A40感觉是个人都比它强。无奈地收起刀。

“别担心，在找到樱逝后，你还会更强。”徐炀说。

“樱逝在600年前被我抛到了山隙之底，那是毒沼遍布的地方，只有白猿居住，连我也不愿意下去查探。”修罗望向深邃裂缝，“它有我特别欣赏的山形刀镡，刀柄用黄铜和金银铸造，以天蚕丝包裹，握它的时候，就像握着美人的手臂。刀刃则是用南蛮钢铁铸造，经过多次回火，一击就能把人拦腰砍断。也许跟不上这个时代的工艺了，但它是一把诡异的武器，能让你穿过风、树叶和盔甲，从对方预料不到的地方发起攻击。”

“根据修罗的经验，它实质上是一把能够让你进行传送的秘闻兵器，每次挥击都会把你传送到目标背后进行斩击，有这样的武器，再加上你的武学技巧，应该可以大大提升战斗力了。”徐炀道。

“那我要跳下去找了。”A40眺望这大深坑，真不知跳下去会遇到什么。

“你在下面慢慢挖掘‘樱逝’吧，我先回去了。”徐炀道。

他感觉这是个漫长的工程，至少要找上一周才能找到。

“是！”A40跳进深坑当中。

“那种疯狂的气息……它仿佛能在这个时代掀起跟我一样的杀戮。”修罗对A40很感兴趣。

他亦跟上A40，潜入无底裂隙。

徐炀点点头，大概A40和修罗也有一些相似之处。

他回到尼斯托总部，开始处理其他的事情。

主要是到12月，要开公司年会了。

公司最大的机构是尼斯托员工总体会议，也就是货真价实由1000万名尼斯托公司成员组成的超巨型会议，投票裁定重大事务。

今年的年会很重要，因为是打败新希盛三周年。当年尼斯托公司以下克上，击溃仿佛不可战胜的希盛军团，这是公司一直以来都引以为傲的重大业绩，今年也是一边庆祝，一边讨论目前徐炀提出的改革计划。

尼斯托公司现在规模太大，任何改动都会影响到整个北部列岛社会，所以徐炀也是筹划了一年才提出今年的改革方案。

尼斯托公司将提高粮食出货量，扩大公共住宅项目，规划新的免费公共轨道交通线路。目的是打造“零压社会”。

亦即说是，令北部列岛的社会成员从此免于食物、住房和公共交通的压力。

在布局方案的时候，徐炀先想到的是泡泡，零压社会计划恰好是专门服务于泡泡这样的倒霉孩子的。

泡泡没有父母、没有社会关系，也没有任何档桉记录，跟鼠人差不多，但又不像鼠人那样可以拉帮结伴，在福利机构又被其他人排挤，所以才独自过着干一天吃两天的生活，这还算是比较好的结果。换在其他地域，泡泡早就被消灭或者失踪了。

徐炀默默分析着。如果零压社会计划通过，泡泡可以免费领取大量食物，住在安全有保障的社区宿屋里，去任何地方都能搭乘尼斯托公司提供的免费公交车、地铁和轻轨，攒下的钱可以全部用来支付学费。

所谓零压社会，就是满足人类生存基本需要，把人类生存的成本降低至0。让食物、住房和出行变成零门槛的事物。

这样人就能在免除生存忧虑的情况下发展，不再考虑为口饭吃而奔波这种事。困苦会令人变得短视、疲乏，而在零压社会里，人将有更多余裕思考自己的生活，这也是徐炀追求的重要目标。

不用再为“生存”这一基本要素而焦虑了。

免费交通还将大幅增加流动性，许多住在偏远区域的居民都想前往其他城市寻找机会，只是考虑到昂贵的交通费用而心疼，而在零压社会中，前往大城市就医、求学或找工作都会很简单。徐炀还规划了很多新线路，包括跨海大桥、海底通道等大规模基础建设，足以将各大城市深度连接，带动经济发展。

在零压社会里，所有人的可支配收入都将大幅上升，这对挽救人口衰减、提高人类生活信心也有很大帮助。

科技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食物、住房和交通条件都极大发展，早就不该让人类仍为吃什么、住在哪、怎么出远门而发愁了。

也会有很强阻力……徐炀暗想。

免费供应，意味着尼斯托公司经营计划大幅变化，作出大量援助与让步，这将招致尼斯托公司出现亏损，部分产业甚至会出现倒退和下降。

虽然公司成员也会从零压社会中获利，但收入下降是实打实的。

徐炀还是很期望这次年会能把零压社会计划通过的。

尼斯托公司是现在北部列岛最富有强大的公司，应该要有魄力割舍自己的利益来补贴社会才是，否则和其他公司差别会越来越小。

扩大公共服务供应、提高食物和免费住房质量、降低流动障碍，这都是消灭贫困与推动社会公平的重要利器。

这样一来，下一代人就能真正享受所谓的技术黄金时代，也就是尼斯托公司所承诺的新时代！社会中的每个成员同舟共济、分享利益，联合走向更美好的未来。

如果投票未通过，说明北部列岛还没准备好进入零压社会，而尼斯托公司也会转移策略，为自身利益而奔波。

这场年会里，徐炀将知道人们的真正想法。

尼斯托公司，这由一千万工程师、科学官、安保人员、农业人员、士兵、技工及各行各业人员组成的共同体，是否愿意做出牺牲、奉献与让步，在北部列岛建立一个青春版的人间天堂？